“因母蛊没在人體内,而子蛊和母蛊是相连的,子蛊吸取到的血氣也会传给母蛊,因此,的确会对被下蛊之人有所损害。”
苗姨这句话方才说完,站在他身前的谢妄清眼帘轻轻下垂,随即,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剑,似乎是打算转身离去。
苗姨眉头一皱,立时便接了下一句话。
“不过......”
“若是你愿意将
母蛊放在自己体内,那母蛊便只需蚕食你的气血,子蛊便也伤不着另一人了。”
苗姨的声音刚落,谢妄清便甩给了她一只钱袋,里边儿装满了金叶子。
苗姨只顾着去接那钱袋,手中的灰瓷罐顺势便落在了谢妄清的手中。
“哟,这么多?”
“还算你有眼力见儿,我这情蛊你绝对找不出比它更有效的了。”
苗姨自顾自地言说那情蛊的万般好,并没发觉谢妄清已经抱着灰瓷罐离开了巷口。
*
鸿福客栈
隐匿在二楼最偏深处的客房内,茶香洇散,热气氤氲。
“你的意思是说,系统要你杀了妄清后,将你带离了书中世界,然而你被困在一片昏暗中整整十五日,都还没有脱离这个世界。”
“直到谢妄清险些溺水而死时,你才突然出现?”
陆明怀将苏念栀所言梳理了一遍,两眉紧锁。
苏念栀也目露疑色:“是啊,系统说要让我回家,可我自从离开了书中后,却一直找不着回家的路。”
“并且......很奇怪的是,我竟忘记了我的家是什么模样。”
“我猜应该是因为谢妄清,所以书中世界几近崩溃,有了时空漏洞,才又将我送了回来。”
陆明怀闻言,拿着茶盏的手在此时一顿。
他垂眉敛眸思考了片刻,随即抬眸,神色认真地看向苏念栀:“这一时半会儿,我也没将思绪理清,等我今夜回去再好好想想。”
陆明怀说完,便准备离去,他算了算时间,谢妄清也该回来了。
“对了,陆明怀,那夜我杀了假芳宁时,你在何处?”
苏念栀才想起芳宁一事,分明那夜她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陆明怀,让陆明怀及时带人来假山,可没等到陆明怀却等到了官兵。
陆明怀抬起的步子一顿,他转头看向苏念栀,眉间紧皱。
“杀芳宁那一夜?”
“你何时同我讲过?”
陆明怀一双凤眸中被疑色填满,他话音向上一抬,似乎对此事全然不知。
“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?”
苏念栀也是一怔,她分明就与陆明怀约好了的,且陆明怀还答应了她,小声应是。
怎么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。
苏念栀的思绪尚且未有理清,便听陆明怀朗笑道:“也许......”
“是我那日喝多了,给忘了......”
陆明怀站在苏念栀身前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这一时喝多了,难免忘了些事儿,但你瞧,我醒来之后,不也是立刻赶去救你和妄清了吗?”
“这倒也是。”
苏念栀懒懒应声,随即又道:“对了,扶翎怎么样了?”
系统告诉苏念栀扶翎是原书女主,因此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去的,哪怕是已经断了气,系统也可以使扶翎重生。
陆明怀在闻听“扶翎”二字时,身形稍稍一怔,愣了半晌后,才回答了苏念栀。
“扶翎已经醒过来了,这些日子还要多加休养,毕竟是妄清伤了扶翎,还是暂时让妄清住在宫外比较妥当。”
“时辰不早了,我得回去了,我还得看着扶翎那边儿。”
陆明怀话音一沉,同苏念栀说清后,旋即便开门而去。
他方才至鸿福客栈的大门,右肩便被人一撞。
“嘶......”
陆明怀吃痛出声,转头看去,发现撞他的人不是旁人,正是谢妄清。
谢妄清怀中抱着一只灰色瓷罐,一手又提着个竹篾编织而成的竹篮,里边儿装满了橘子。
他目光与陆明怀相对,不
动声色地将怀中的瓷罐稍稍向后一转。
“这罐子里边儿装的是什么?”
陆明怀抬手指向谢妄清怀中的瓷罐,却见谢妄清轻扬唇角,笑答:“装的肝|脏,怎么?”
“你也想吃?”
陆明怀看着谢妄清那带笑的眸子,不自觉地便向前一跨步,悄声站在了门槛之外。
“那个,我还有些事,便先不打扰你了。”
“这肝|脏你慢慢吃......”
陆明怀转身的一刹,眸中的怯色敛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。
他朝着宫门而行,步子却放得极缓,像是陷入了沉思。
“系统......”
“怎么那夜的事情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?”
陆明怀走在街沿时,始终埋着头,低声细语,并未察觉到向他右侧疾速奔来的人。
“嘭”的一声,陆明怀和来人齐齐跌坐在地。
陆明怀暗叹倒霉之际,一抬头则对上了个衣衫褴褛,却又环佩叮当,银饰满挂的......
苗疆老太?
陆明怀的目光在那人身前流转打量,只见那苗疆老太转了转手腕,拧着两眉,缓缓起身。
“公子,你走路是听不见声儿的吗?我都让你让让了,还挡在前边儿。”
苗姨边说边捋了捋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袖,又顺了顺自己的发尾,才将理好衣襟后,抬眼却对上了陆明怀探究的双眸。
“怎么?没见过乞丐啊?”
苗姨嗤笑哼声,说罢,还朝着陆明怀摆了摆自己那掉了一圈白线的衣袖。
却见陆明怀盯着她瞧了半晌,轻挑眉梢。
时下已近初夏,晚风过境时,微热的风浪随之席卷。
陆明怀扯了扯嘴角,指向了苗姨那一头银发。
“茯苓姑娘,你的假发掉了。”
“啊?”
茯苓闻言,往自个儿头上一摸,才发现自己的一头银发因为她的拉拽,而歪至另一侧,露出了银发之下的青丝。
陆明怀围着故作乞丐装扮的茯苓转了一圈,以手摩挲着下颌,轻笑道:”茯苓姑娘这一身装扮还挺别致的啊。”
茯苓被陆明怀认出,却毫无吃瘪的愠气,反倒是昂首对上陆明怀,笑着拉住了陆明怀的衣带。
“我瞧着陆公子也不差,这儿的衣带都没系好。”
“怎么?是今儿个还没睡醒就往外跑了?”
陆明怀被茯苓之话一惊,才发现自己的衣带压根儿就没系紧,这一路走来,他衣衫松垮,里边儿的中衣也显露在外。
陆明怀耳根一红,忙用两手扣住自己的衣襟。
他支支吾吾地说到:“你你你,管那么多做什么?”
“那我的事儿你也少管。”
茯苓话音既毕,即刻转身,朝着宫门而去。
陆明怀看向茯苓的背影,目色一沉,快步追了上去。
“茯苓姑娘可是要回宫?”
“要不,我们一道?”
陆明怀不知为何,在看见茯苓时,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漫开。
而茯苓闻言却径直走向了街沿的另一侧。
她立于晚霞清风之前,乌发飘绕,笑眸藏光。
“奴婢是来帮郡主采买些新鲜物件儿的,一时半会儿回不去。”
“况且,茯苓与陆公子也并不是同一道的。”
茯苓的话音与晚风相融,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。
“噗通”声猛然响起。
青衣男子扑跪在地,两手撑在水洼边缘,细碎的石子生生嵌入了陆明怀的掌心,破开几道细小的豁口。
从他的掌心内流出的鲜血则
顺着斜坡滑进了水洼之内。
“茯苓,你到底......”
陆明怀遥遥相望,只能看见茯苓愈加模糊的身影。
他双唇微微翕动,神色复杂。
“到底是谁?”
*
鸿福客栈
陆明怀走后,苏念栀才刚刚取出纸笔,打算梳理一下现今得到的信息,便见大门被人轻推而开。
苏念栀轻抬眼眸,与站在门前的少年目光相对。
往日里的谢妄清目光与她相对之时,总会潜藏着笑意,可这一次,当苏念栀与他的目光相撞,谢妄清却垂首避开了她的视线。
虽说只有短短的瞬间,然而苏念栀却还是捕捉到了谢妄清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慌色。
“他杀|人,取自己心脏的时候,连眼睛不都会眨一下,怎么今日竟然还开始躲避起来了?”
苏念栀在心底默默发出疑问,她的目光跟在谢妄清的身后,见谢妄清转身将大门轻轻阖上后,她才缓缓开口。
“谢妄清,你怀中抱的是什么?”
谢妄清的右手提着竹篮,左手则抱着一只灰瓷罐。
在闻听苏念栀的疑声后,谢妄清抱着瓷罐的手微滞。
他继续逃避着苏念栀的视线,径直走向了木柜,将买来的橘子先放了进去,随后才抱着瓷罐起身。
“这瓷罐里装的是虾。”
他先应答了苏念栀的问题,紧接着反问到:“你晚上想吃虾仁粥吗?”
“想啊。”
苏念栀顺口便应声,刚刚说完,却又发现不对。
她看向了谢妄清怀中的瓷罐,眉梢轻动。
“你......你自己做虾仁粥?”
苏念栀很难想象出谢妄清在厨灶火前的样子。
况且......
他不是白狐吗?
照理说,这些动物瞧见火光都避而远之的,谢妄清怎么还会用火做饭?
苏念栀说着,便绕走到了谢妄清身前,谁知谢妄清则回以浅笑:“我怎么可能会做虾仁粥?”
“你想得太多了。”
谢妄清的桃花眼微微一弯,目中倒映着苏念栀的身影。
苏念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:“也对,好像狐狸都是吃生的......你应该不大会用火做饭。”
“那......”
“这虾是你自己抓回来的吗?”
苏念栀想起自己回到书中的那一日,谢妄清似乎正是在捉虾。
她抬手想要去揭开瓷罐的盖子,却被谢妄清拦住了手腕。
谢妄清轻轻推开了苏念栀的手,说到:”我不会抓虾,我也不会做虾仁粥,但你只要知道今晚有虾仁粥喝就行。”
谢妄清丢下这句话后,抱着瓷罐便匆然离去。
苏念栀则垂眉思索:“我又不是瞎子,明明那日看见谢妄清变成狐狸在那儿捉虾来着......”
*
鸿福客栈后院的庖屋
“欸,那公子要自己做饭?”
两名小二站在庖屋之外,望着里边儿那道修长的身影,都显露出了疑色。
“算了吧,管他的呢,只要银子到手就是了,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。”
“走了走了,前边儿人手不够,正唤人去搭把手呢。”
二人低声絮语了几句,便又拽了拽自个儿肩头的布巾,朝着前院走去。
而庖屋之内则已经被烟火所围绕。
谢妄清站在灶台前,将虾的外壳取下后,又泡进了清水中,等到那虾仁儿被涮洗干净后,他才将其丢进了锅内。
通红的烛火在他的身前窜燃,也将其眼底的微澜
所映照。
他在那灶台前不知站了有多久,等到甜虾的清香散开后,他先是盛了一碗虾仁粥起来,但他并未立刻将那虾仁粥端回房内,而是在庖屋内停留了半晌。
甜虾的香味一直萦绕不散,腾起的水雾迷蒙了谢妄清的双眼。
只见他的目光从虾仁粥移到了灶台另一侧的瓷罐上。
“蛊虫......”
“情蛊真的可以让她一直留下吗?”
谢妄清呢喃自语时,手却已经不自觉地搭在了瓷罐的木盖上。
他将那木盖取下,瓷罐内立刻扑出一股草药的清香。
然而当他将瓷罐内的物件儿抖落在了碗中时,却见那碗中正有两条肥大的黑虫不断蠕动着。
身形稍大的黑虫头顶两只细小的触角,触角之上盘绕的则是密密麻麻的蛆虫,而它的腹部圆滚,隐约可见其中的鲜血。
谢妄清将那只稍大的黑虫捻起,想也没想便吞了下去,可当他对上另一只蠕虫时,目色却微顿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蠕虫捻起,随即指尖凝光,点落在了蠕虫的背上,蠕虫立刻便化为了粉末,落进了正中间的虾仁粥内。
谢妄清瞧着那粉末与虾仁粥相融后,才抬手将碗端拿在手中。
“吃了这碗粥,她再也不会离开了......”
“对吗?”
谢妄清站在门外,目光则定凝在了苏念栀所在的那间客房,眼神晦暗不明。
*
“之前我是受系统控制,系统因为书中世界崩溃了,才会让我一直被困在时空居,那我现在又回到了书中,系统是不是还会给我安排新的任务呢?”
苏念栀将所想都写在了纸上,并未注意到谢妄清已经回来了。
直到谢妄清将一碗虾仁粥搁放在她面前时,她方才回神。
“这么快就做好了?”
苏念栀将才明明瞧见这客栈里来了不少人,原以为这虾仁粥得废点儿时间才能做好,却不想半个时辰都没到,谢妄清便将虾仁粥端了回来。
苏念栀刚好觉着有些饿,便抬手接了过来,然而当她碰到碗壁时,目光却落在了谢妄清的食指上。
在他的食指指腹上烙下了一道红色的火印。
那像是被火烧伤的。
“谢妄清,这是你自己做的吧?”
苏念栀刚一开口,便被谢妄清用盛了一勺虾仁粥的勺子堵住了嘴。
“我不会做。”
谢妄清迅速地否定了苏念栀的猜测,可苏念栀却指向了他指腹被火烫过的痕迹道:“那你指腹处的火印是哪儿来的?”
苏念栀敢肯定,那火印绝不是被烫出来的,而是被火所烧才留下来的。
谢妄清闻言,突然弯腰俯身,凑在了苏念栀跟前。
苏念栀看着陡然朝她靠近的谢妄清,眸光一顿。
她默默向后移了移身子,却被谢妄清拦住了后背。
谢妄清的眼眸中化开水波,他嘴角扬起笑弧,语音极其轻柔。
“你很希望我给你做?”